半山夜釣(范精華)

半山水庫，水面1800畝，隱居于湖南中部，去新化縣城南約30公里，南鄰隆回縣域，它像一位道骨仙風的隱士，躬身醉臥在明山秀水間。
   我們到達水庫的大壩壩頂，也即隱士的“拱背”時，已是晚霞照天，機船“突突突”地犁開綠浪，將我們送到“隱士的腳踵”——一個彩畫般的所在；夾在綠水和青山之間是層層的梯田，成熟的晚稻一片金黃，路邊有簇簇野生的植物舉著紅燈籠點綴其間；而瓦藍瓦藍的天幕上，成群的白鷺像一群身披素妝翩翩而來的天使，飛回它們的家－－離我們的釣點不遠的一片山毛櫸林子里。
    夜色漸濃，無數(shù)的小魚攪起點點小小的漩渦，仿佛是小雨落在水面上，在漸漸消褪的天光中營造著天籟。
我們將海竿釣掛上團狀的魚餌，拋了出去，只聽到遠處的水面“叮咚”一聲響，那是魚餌落水了。
    海竿尖上夾的小鈴鐺頻頻作響，這是魚線被牽動的信號。在夜里分外清脆，也使人格外興奮，可我們仍兩手空空，推想在釣線的另一端，這些水中的智者們，知道怎樣獲起食物而又免遭屠戮，它們用自己的生存智慧和我們這些高等動物在進行較量。我們徒奈其何，只好等待，在希望中等待，在等待中希望。
    對面的山腳下，瀕臨水邊，有兩點燈在閃爍，宛若大山的眼睛，此時大山像一尊蟄伏的巨獸，守護著這一方土地。
明月升起來了，從我們對面的崇山峻嶺中升起來，起先只露出彎彎的一截，像一枚金色的扁豆，更像一葉舒展的帆，逶迤的群山則恍如滾滾的波濤，這波濤是有些層次的，最近處是一片黝黑，稍遠呈現(xiàn)深灰，再遠便是淺灰色了，它們從天邊向水庫奔涌過來，仿佛要淹沒我們似的。
    靜謐的夜變得熱鬧起來，先是竹林里有秋蟲唧唧而鳴，接著便是漫山遍野的大合唱，蟬兒、蟋蟀兒、青蛙，還有鳥兒們的吟唱鋪天蓋地，幾尺之內，說話聲都被淹沒在這蟲鳴鳥唱之中。同伴老王，則索性進入夢鄉(xiāng)，將自己那響亮的鼾聲也融入大合唱。
    月色如銀，清露如水，許是秋聲的歌手們要借夜露滋潤歌喉，他們停止了歌唱。復歸清寂，越發(fā)覺得月光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版畫大師，將這個色彩斑斕的世界變成了黑白照片，并恰到好處地增大了明與暗的反差，山巒、稻田、竹林、闊大的水域只剩下黑與灰的構成，天地變得簡單了，最簡單的藝術就是最美的藝術。只是，有生以來，為什么我就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月光呢？我想那是因為我們的一個不可原諒的疏忽：我們總是把月光關在門外！
    岸邊，甚至就在我伸手可及之處，有魚躍出水面，倏忽又“啪噠”一聲落入水中，在清朗的月光下，我們幾乎可以看清是何種魚類，估計到他它的重量，真可謂“隱兮現(xiàn)兮，游兮躍兮”，只是，我對它們無能為力，興許，它們在向我們示威呢？
    醒臥綠榻，不時有青蛙、蟋蟀躍入懷中，冷不防使人打個激凌，側目望去，水面上漸漸地“燃”起了霧靄，越來越濃，幾若“半山隱土”飄逸的長髯。
    此時的心中，老縈繞著一個問題，我們遠哉迢迢投身這方山水，真是為釣魚而來嗎，是否在我們的潛意識中，有一種濃濃的愿望，就是求得心靈暫時的平靜和舒展呢。走出城市的水泥森林，也許真的就是一種解脫，盡管攬山水之勝洗心中之塵固然不錯，但如果帶著功利目的，大自然未必就會歡迎我們這些不速之客�？帐侄鴼w，正是這片水域對我們并不友好的示意。
    半山水庫，是我們兩位垂釣高手在大自然中遇到的第一位智者。

曾峰于2004-10-29 10:06:52發(fā)表于 故園漫步